凉舟

忍思量——启月(7)

新月回到张府时便见着了莫测和听奴棍奴。尤其是听奴棍奴，还带着好几口大箱子，瞧着像是娘家人送嫁妆过来一般，她抬手抚了抚额，看向小葵，“不是跟你说别把人往府上接吗？”

小葵似有些为难，“夫人，不是我不听您的，是佛爷派车接回府上的。”

“那……”她微微偏了偏头，眼风就偷摸往楼上扫，“你们佛爷呢？”

“回夫人，佛爷还没回来，听管家说，佛爷最近军务繁忙，让……”

“行。”她忽而打断小葵的话，“那你带她们下去吧。”说着摆摆手，只拉了莫测往楼上走，刚走了两步又回头冲着听奴喊了一声，“云信，你也跟着一起过来。”

“是。”

……

“你都回国那么久了，也不回家，还跟家里闹脾气呢？”新月说着在桌边添了一盏茶。

“没有。”

“没有干嘛不回北平？” 她将茶盏递给莫测，“总在上海带着，上海有宝贝啊？”

“那你还不是一样待在长沙不回去？”

“我那是……”新月歪着头准备想托词，忽而又转回目光，“哦！我知道了，你是在上海遇着如意郎君，舍不得回去了吧！”

“表姐你说什么呢！”

莫测闻言红了脸，新月了然一笑：“我知道是谁了。”她将手指往桌子边一敲，笃定道：“是你美国导师的儿子吧，难怪人家一句话，你就大老远的往长沙跑。啧啧，真是赴汤蹈火，在所不辞……”

“不是莱曼，是詹姆斯老师写信来……”

她低着头轻声辩解，却听得新月换了调子，“你见过那个日本人了吗？”

“没有啊，”莫测闻声抬头，见新月忽然敛了笑，便忘了方才的要解释的话，“不过信上倒是简单介绍了病症。”她不知新月怎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，“看描述，有点像肺结核。不过这也正常，肺结核是社会病，在欧美和日本肆虐了有好几年了。”

“但大老远地把你叫过来就不大正常了吧。”

莫测握着茶盏，“说是长沙的医疗条件不大好……”她其实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太牵强。当时应下这件事，一是因为托事之人，二是觉得恰好能来看看许久不见的表姐，也就没深想。

“日本商会在北平点天灯争药，上海新月饭店的蓝蛇胆失窃，还有你受托来长沙给日本人瞧病，莫测，你觉不觉得，”新月将两只手在面前一合，“这三件事，可能是一件事。”

莫测闻声抬头，“表姐……”

小葵却在外头轻轻敲了敲门，“夫人，午饭已经备好了，请您和莫小姐下楼用餐吧。”

新月便点点头，同莫测站起身，“等吃了午饭，我还是送你们去外面找个像样的旅馆住下吧。”她见莫测露出疑惑的神情，笑道：“我也是客人，总不好客人领着客人来住吧。再说，那位大佛爷是跟日本人作对的，你还要去给日本人看病，住在同一屋檐下，出来进去的，容易叫外头人误会。”

莫测一笑，“表姐是怕我坏了那位的名声呀，”她刻意皱了皱眉头，佯作委屈道：“我翻山越岭地来投奔你，你却把我往外赶，真是见色忘义！”

“你翻的哪门子山？越的哪门子岭？”

莫测却将头往新月那里一偏，小声道：“表姐你别跟我急啊。你看，方才还说我，你还没嫁过去呢，就这样维护人家……”她见新月扬了拳头，赶紧溜下了楼。

“这个死丫头……”

云信却跟在后头轻轻唤了新月一声，“小姐，其实还有一件事。”

新月便顿了步子微微侧身。

“我无意间听到张府的下人说，张府也失窃了……”

……

张启山回来时莫测他们都已经被新月送走了，只余了那几口大箱子。

尹新月坐在餐桌边托着腮笑盈盈地瞧他，“回来了呀，那赶紧洗洗手吃饭吧。”

他便顺从地洗了手坐过去。

“府里丢了什么？”

张启山没料到她突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，抬头看向一旁的小葵和管家，他们却都连连摇头，他便收回目光，“没什么。”

“是不是咱们住在湖大那晚失窃的？”她仍旧不依不饶。

“你别多心，这和你没关系。”他说着话竟不自觉地夹了一箸菜到新月碗里，夹完自己都一愣，赶紧撤回筷子，立马想辙打岔，“那个……箱子里……”脱口才觉得好像问这个也不妥。

新月倒是知道他后面的话，抢了一步答，“是你点天灯押去的东西。”

这是……退聘？

张启山有些惊讶自己突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，赶忙低下头吃饭。

新月却瞧着他低头沉默的样子噗嗤一乐，“骗你的，笨蛋！”她将张启山搁到她碗里的菜夹起来吃了，又扒了几口饭，小腮帮子鼓鼓的，含混不清道：“我们新月饭店可不做赔本的买卖。”

张启山这才抬头，不知是不是瞧她吃饭的样子可爱，还是因为她的小把戏，竟然轻轻笑了笑。

“你笑什么！”

“饭粒粘在脸上了。”张启山微微偏开脸继续笑。

新月拿着餐巾在嘴边胡乱擦了一下，然后一拉张启山的衣袖，“还有吗？”

“嗯。”

她又拿手摸了摸，“哪儿呢？还有吗？”

张启山一笑，手递到一半，却停了，只指了指，“这里。”

“你帮我擦。”

他没说话。

新月把他的手一抓，“假正经什么呀！亲都亲了！”

一旁的管家和丫鬟都睁圆了眼睛。

张启山轻轻咳了一声，抬头看向他们，见他们赶紧低了头，才拿起餐巾替新月擦了脸上的饭粒。

“切……”她腹诽，还有洁癖是怎么着？索性一把扯过他手里的餐巾丢到一边，还不忘白了他一眼。

张启山只是笑了笑，坐正身子，“怎么不让莫小姐住在府上？”

尹新月又“切”了一声，“我来住的时候瞧你那个不情不愿的样子，怎么莫测一来你就上赶着把人往府上接？”她拿筷子抵着下巴，看向张启山，“怎么？你瞧上我表妹了？”

我连面都没见过呢。张启山赶紧解释，“你误会了……”

“瞧上了也没用，”尹新月抢白了一句，“莫测早就有心上人了，你还是凑合着跟我过吧。”说完自己心里倒不大痛快，凭什么跟我是凑合啊？

张启山却笑了笑。低头又往她碗里添了一箸菜。等意识到，几乎想拿筷子抽自己的手。“这个菜搁的远，你不好夹吧。”

“嗯，”新月瞧着他笑，小手一指，“那边的都夹不到。”

张启山只好继续帮她添菜。

怪了，他紧了紧筷子，今天这手是怎么了？

……